【蛇燕】梅香
续上一篇《眠》~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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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昨晚……不是直接伏在桌上睡着的吗？灵蛇醒来的第一件事，就是对着垫在手臂下的小枕头和折好页脚收在一边的书册皱眉，然后感叹自己睡得实在太沉了，连飞燕什么时候进的书房都不清楚。
他站起来伸展一下身体，瞥了一眼书柜旁的漏刻。辰时过半，天已大亮，春天可算是来昆仑了。他这样想着，推门离开了书房。
书房正对着庭院，没有半点遮挡。灵蛇站在廊上，双手缩在袖子里抱臂而立，一眼就望见飞燕正背对着他蹲在花坛边，不知在摆弄些什么。
“飞燕。”灵蛇喊着少年的名字，大步走了过去。
飞燕立刻转身行礼：“尊上，早餐已经备好，需要用餐吗？”
“不急。你在忙什么？”灵蛇摇头，伸着脖子想看他身后的东西。
“回尊上，属下正在种梅花。”飞燕拾起放在地上的纸包，捧给他的尊上。
灵蛇记得这包种子。飞燕将它带上山以后就像对待珍宝一般收了起来，只盼着春天种下去，第二年好看梅花。他看了看花坛里刚刚挖开的小土坑，好笑地道：“傻。昆仑山上的空气和土地都不比山下温暖，这普通的植物怎可能种得活？”
飞燕抬头望着灵蛇，嘴唇动了动，却没有出声。
“本尊知道你想问那些药草。它们本就是昆仑山上所生，自然能顺利生长。可若是直接种山下的植物，只会白费力气。”灵蛇有些不忍心看见那双石榴色的大眼睛里没藏好的失落，便捡了一颗种子出来细细端详。
“那……梅花的种子能用于制药炼毒吗？”飞燕的语气里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。
“尚无记载，值得一试。”灵蛇重新包好种子，拿着纸包道，“去吃饭吧，还要练功呢。”
飞燕拿了凳子坐在灵蛇床边，用热毛巾擦好尊上的手，涂了药水，再取绑带替他把红肿的指尖和指节间的伤口裹起来。
灵蛇低头看着下属，没有说话。
今早灵蛇上了雪山。
毒蛇山庄在不少山头上都有药田，种着山庄里种不下的或是移栽失败的药草；雪原上还零星生长着一些灵蛇还没有研究出培育方法的野生药草。他会定期前去查看那些药草的生长情况。
他本不想让飞燕发现手上的伤，但少年还是察觉到了异样。
“尊上…您怎么会受伤？”飞燕打着绑带轻声问。
“……清理一些老叶时被划伤罢了……手指是因频繁拨开积雪而冻到的。”
“这些粗活，尊上可交给蛇侍去办…”
“不，他们笨手笨脚，照看药草——尤其是新生药草——只会添乱！……往年去山里时，积雪已薄了大半，芽叶大多露了头。而今年入春晚了，药草还埋在雪下，我不得不亲自把它们找出来，才会导致这等情况。”
飞燕缠好绑带，重新跪在灵蛇床前:“尊上可否教授属下养护药草的方法？属下愿为尊上分忧。”
“……好。”
“飞燕公子！大人吩咐您留在庄内，您要是出去了，大人是要拿我们问罪的啊！”两名蛇侍挡在飞燕面前，满面愁容。
飞燕咬牙偏过头，拳头握紧了又松开，忍下要放倒两人闯出山庄的冲动开口道:“阿九，我再问你一次，尊上去哪儿了？”
左边的蛇侍摊开手：“我已经告诉过公子了，大人去山上采药了啊。”
“是啊，大人走之前亲口告诉过我们的——就是那个山头。”右边的蛇侍见飞燕仍然一脸怀疑，伸手指向西面的雪山。
“所有需要的药草都在冬至前采回来了，还是我同尊上一起分拣的，一样不落！尊上怎么可能现在再去采药？！退一步说，假若尊上确实去采药了，怎么会日落了还不回来？你们一定是中了障眼法，尊上恐怕有危险了！”飞燕大吼着，推开蛇侍就往外跑。
两蛇侍见状立马去抓他的手臂。飞燕身形一闪，一抖手腕掷出两颗石子，啪啪两声正中蛇侍脚踝，蛇侍前后摔倒在雪地里。
“多有得罪！”飞燕抛下这句话，正要加速冲进被夜幕笼罩的雪原，一个青袍白衣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。“尊上！”“大人！”三人皆看清了来者，立马行礼。
灵蛇显然是运轻功赶回来的，此刻金发和衣领都有些散乱。但他并没有顾及自己的衣冠，只是拉起了飞燕，甩下一句“阿九、十一，你们看好山庄”，转身带着飞燕就走。
灵蛇拉着飞燕，一路轻功来到了蛇侍十一所指的雪山上，走过一段雪竹夹道的小径，进入了一处院落。飞燕左右环顾，发现院子虽是山庄药田的规制，自己却从未来过。而院中栽种的，也不是平常所见的低矮药草，而是一排排一人高的树木。更特别的是，昆仑此时正值深冬，可从踏上雪竹小路的那一刻起，吹过的风都变得缓慢，不再凛冽，院中甚至暖意融融。
两人行至一座低矮的石台，灵蛇拉着他坐了下来。
坐定后，飞燕突然意识到尊上一直握着自己的手腕。他偷偷瞄了一眼灵蛇的脸色，抽出手来，两只手捂住灵蛇冰冷的手掌，轻轻摩挲着，呵着气试图让手暖和起来。
灵蛇眯起眼来，未有不悦，反而将袍子的另一角搭在飞燕肩上，两人披着袍子，沉默地挨在一起。
飞燕在迷糊间感到有人在轻轻推他，他睁开眼，惊恐发现自己竟然靠在灵蛇的肩上睡着了。
灵蛇按着慌张的下属让他坐在原地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，目光移向台前。飞燕也顺着他的眼神看去，朦胧的晨光中，他能看到那一株株一人高的小树上点缀着点点红色。
“这是梅花？”飞燕惊诧。
“正是。”灵蛇缓缓点头，“你十四岁时带回的种子，本尊均种在此处了，长了两年，有模有样了，便带你来看看。”他低头看着注视着梅花的飞燕，眼里是连青年都难以想象的温柔，“你数数，这里有几棵梅花树？”
“回尊上，共十六棵。”
“哈哈，今年正是飞燕在本尊身边的第十六个年头了啊。二八年华，放在山下人身上，合该是最动人的年纪了罢？”灵蛇搂着青年大笑起来，“待你下山了，本尊看着这梅花林，就能想起你现在的模样了——最好的模样。”
飞燕猛地转过身来，因被灵蛇按着，他只能行个别扭的礼：“属下恳请尊上允许属下永远留在山庄！”
“哦？江湖何其大，武学何其多，你都未见识过便要困守于我这山头，不怕……被笑作井蛙？”
“尊上的武功精妙高深，属下愚笨，尚不能完全领悟，不敢再习他家功法扰乱心神。”
“当真不下山？以你的相貌，不知能得多少山下姑娘的芳心……”灵蛇带着笑意继续问。
“回尊上，属下身边……只有尊上一人便可……”
灵蛇不笑了，松开手低头看着飞燕。半晌，他才开口：“抬起头来。”
青年顺从地抬头。灵蛇伸手缓缓摘下了那副他亲自做成的黑纱眼罩，与那双石榴色的眼睛直直对视。飞燕的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开，被灵蛇喝止住了。直到东边天际投来的亮光刺得飞燕不自觉地眯了眯眼，眼角溢出星点儿泪光，灵蛇才抬手合上他的眼帘。
“你从什么话本上看来的这种句子，真是教坏小孩！”灵蛇恼火地嘟囔着，一个弹指击下一朵盛开的梅花，接过来别在飞燕耳后，“就让这梅花林做见证，本尊允许你留下，你……永远不准离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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